古印度,是一个音乐非常发达的国家,因此,佛教音乐在古印度非常兴盛。慧皎在《高僧传》中记载大德鸠摩罗什的话说:“天竺国俗,甚重文制,其宫商体韵,以入弦为善。见佛之仪,以歌赞为贵。经中偈颂,皆其式也。”唐代的义净和尚实地考察之后,也在《南海寄归内法传》中备述“西国礼教,盛传赞叹”的情况。中国现存的佛乐,与古印度的佛乐究竟是不是一回事?二者之间是一种什么关系呢?

  提到印度佛教音乐传入中国,人们便会想到慧皎那屡被引用的论述:“自大教东流,乃译文者众,而传声盖寡。良由梵音重复,汉语单奇。若用梵音以咏汉语,则声繁而偈迫,若用汉曲以咏梵文,则韵短而辞长。是故金言有译,梵响无授。”看来,慧皎不但是佛教史家,他还深刻地懂得音乐。他正确地指出了佛教音乐随佛教传入中国后所遇到的难题。这个难题,是一切有辞之乐(声乐曲)在进入另一个语言环境中都要遇到的难题,即译词配曲的问题。慧皎指出,假如用绵长、重复的“梵音”来配“单奇”的汉语,会出现一个汉字要配合许多音符而使曲调过于“繁复”的现象。而反之,假如用现成的“汉曲”来配合原来的梵文,则会出现因曲调过于简短歌词却太长而容纳不下的问题。但是,慧皎“金言有译,梵响无授”的结论,却未必是定论。因为音乐是分为“有辞之乐”声乐和“无辞之乐”器乐两种的,佛教音乐也不例外。无辞的“梵响”,无需去直接配合“金言”,因此也就不存在慧皎所说的问题。而有辞的佛曲,也并非没有在中国的大地上歌唱过。

  我们先考察一下无辞之乐的佛曲。说来令人难以置信,佛乐的传入中土,竟要比中国人将佛教请入中国的时间还早!

  最早把佛乐引进中国的人,是伟大的旅行家张骞。《晋书?乐志》中说,“张博望(张骞封博望侯)入西域,传其法于西京,惟得摩诃兜勒一曲。李延年因胡曲更造新声二十八解,以为武乐。”张骞凿空,出使西域,共有两次,第一次是从西汉建元三年(公元前138年)到元朔三年(公元前126年),第二次是在元狩四年(公元前119年),此时佛教尚未正始传入中国。[1]当时汉政府的首席音乐家李延年根据这首“胡曲”所创作的“二十八解”武乐——中国汉代最早的军乐——是什么样子,我们已不可能知道了,但张骞带回的这首乐曲,却似乎是一首佛乐。兜勒,应该是人名。吴支谦译《义足经》中,有《兜勒梵志经》品,讲兜勒如何从迷信外教而经释迦牟尼点化皈依佛教的故事。“摩诃”在梵文中是“大”、“伟大”的意思,兜勒改变信仰,终于变成“摩诃兜勒”(伟大的兜勒),似是这首音乐的主题。这首佛曲大约可以被视为有史可依的传入中国的第一首佛曲。[2]这首被汉武帝用作军乐的“二十八解”佛曲,直到后汉时还用来给边将扬威,“万人将军”方可使用。但魏晋以来,二十八解不复俱存,只能找到《黄鹄》等十曲了。而到了刘宋郭茂倩编《乐府诗集》时,已只能慨叹“其辞俱亡”了。《乐府诗集》第21卷“横吹曲辞”引“解题”说:“汉横吹曲,二十八解,李延年造。魏晋以来,唯传十曲:一曰《黄鹄》,二曰《陇头》……”

  看来,这首第一次传入中国的佛曲在被当作军乐使用后运气不佳,兴于斯、亡于斯,在战乱中消失了。

  再谈有辞之乐。慧皎之所以断言“金言有译,梵响无授”,是为了推出另一位在中国佛教音乐史中不得不提的人物曹植。慧皎在概述了中国佛教徒对佛教音乐译词配曲问题的困惑之后,欣喜地写道:“始有陈思王曹植,深爱音律,属意经音,既通般遮之瑞响,又感渔山之神制,于是删治《瑞应本起》,以为学者之宗。传声则三千有余,在契则四十有二。”

  曹植渔山制梵的故事,流传甚广,不但佛教的典籍多有记载,就连儒、道两家,也对此津津乐道。南朝宋刘敬叔《异苑》载:“陈思王游山,忽闻空里诵经声,清远遒亮,解音则写之,为神仙声,道士效之,作步虚声。”唐道世《法苑珠林》亦载:曹植“尝游渔山,忽闻空中梵天之响,清雅哀婉,其声动心,独听良久……,乃摹其音节,写为梵呗……”此外,唐道宣《广弘明集》等典籍中均载此说。

  曹植(公元192-232年),曹操之妻卞氏所生第三子。自幼颖慧,10岁能诵诗文,他的“七步诗”和被其兄曹丕嫉逼的故事,在中国家喻户晓。他不但才思敏捷,“少而好赋”、“所著繁多”,且通音律,“世间术艺,无不毕善”。他的思想亦很丰富,虽然从未皈依佛门,但作为一个悟性极高的知识分子,同时又作为一个在政治上不得意的怀才不遇之士,他不可能不对当时最时髦的新思想——佛教本能地感到极大的兴趣。他曾沉浸于佛典。《法苑珠林》称他“每读佛经,辄流连嗟玩,以为至道之终极也。”正因为他既迷恋佛教又有极高的文化教养和音乐才能,所以,他才具备“遂制转赞七声,升降曲折之响,世之讽育,咸宪章焉”的资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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