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平行宇宙提供了解答
争论的关键(至少对我而言)在于一个奇怪的讽刺。尽管平行宇宙扩展了我们对物理现实的了解,将其延伸至一个几乎无法想象的领域,但它对我们的知识和获取知识的能力划下了一个外在的界限,这让人产生了幽闭恐惧般的感觉。我们理论物理学家梦想着一个没有任意性的世界,其中所有的方程都完全自包含(self-contained)。我们的目标是找到一个理论,它逻辑极度完备,严格自洽,因而只存在这唯一的形式。最后,即使我们不知道这个理论怎么来的,也不清楚为什么,至少它的结构看起来不是随机的。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物理学家拉斐尔·布索(Raphael Bousso)的话说,大自然中所有的基本常数都应该源于“数学、π和2”。
这就是爱因斯坦广义相对论的诱惑——全世界的物理学家都赞美它的卓越而恒久的美丽。高度的对称主宰了这些方程,使这个理论看起来是必然如此、别无选择。这就是我们想在物理学其他领域复制的东西。而目前为止,我们都失败了。
几十年来,科学家都在寻找基本常数为何如此取值的物理学原因,但一个都没找到。实际上,如果我们应用目前的理论去猜测一些参数的值,答案会和实际测量结果相去甚远,简直荒唐可笑。但是,我们要怎么解释这些参数?如果只存在这个唯一的宇宙,那些决定其设计的参数就被赋予了特殊意义。要么决定参数的过程完全是随机的,要么就是这些选择后面存在着某种逻辑,甚至某种设计。
这两个选项都没什么吸引力。作为科学家,我们穷极一生寻找法则,因为我们相信事物的发生必定有其原因,哪怕我们不理解它;我们寻找规律,因为我们认为宇宙存在某种秩序,即使我们看不见它。纯粹、随机的偶然并不符合这样的世界观。
但是,设计的理念也不怎么受欢迎,因为它引进了一个凌驾于自然法则之上的代理人。代理人必须进行选择和判断,而在缺乏像广义相对论那样严谨、完美平衡、严格自洽的结构的情况下,选择和判断必然是武断的。存在多个逻辑上可能的宇宙,而我们只能意识到其中之一,这个观点令人本能地感到不快。如果这就是事实,那么正如宇宙学家丹尼斯·夏马(Dennis Sciama)所说的,你必然会想到,“有个什么人正看着这个清单,说,‘好吧,这个不要,那个也不要。我们就要这个好了,就这一个’。”
对我个人来说,这个场景和它隐含的种种可能让我感到悲伤。我脑海中闪现着一些模糊而支离破碎的画面:在某部被遗忘的电影中,孤儿院里有一群孤苦伶仃的孩子,而只有其中一人被收养了;那些热切追寻梦想却未能成功的人的面孔;那些在妊娠早期流产的胎儿。这些事物是多么不甘啊,它们差一点就能成为现实,然而却没有。除非存在一个理论限制,排除其他所有的可能,只留下一个,否则这个选择就显得残酷而不公平。
在这样一个精心的创造中,我们要如何解释无谓的苦难?由于这样的哲学、伦理和道德顾虑都不在物理学的范围内,大多数科学家拒绝对此作出评论,但诺贝尔奖得主史蒂芬·温伯格(Steven Weinberg)直言不讳地说:“我们的生活是否显示出某个仁慈的设计者的存在,这是一个你要为自己回答的问题。我的生活非常愉快,但即便如此,我也目睹了母亲痛苦地死于癌症,父亲的人格被阿尔茨海默综合症摧毁,几十位远房表亲们在纳粹大屠杀中丧生。仁慈的设计者可隐藏得真好。”
在痛苦面前,相比认为痛苦来自一个精心建构的宇宙的无情漠视,甚至是处心积虑的恶意,随机因素要容易接受得多。
平行宇宙保证将我们从这些糟糕的想法中解救出来,它为这道两难选择提供了第三种解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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